铁肾火车头

这个世界如此冷漠,唯有___的屁股还有一丝温暖。

Time After Death

三周之前写的一个东西,一直想写完了再放出来,但是现在看来放出来可能有助于让我写完它。

感觉没有什么好警告的,不过它有些无聊,实际上我在尝试写自己的一些观点,包括针对事情的,和针对他们二人的,欢迎看了之后讨论(假如有人愿意看完的话)。

这篇是基于法扎的,但不可避免地使用了一些历史上的资料……

原来它叫《死亡的尽头》,但随便啦,我不是很会起标题。



“您没有经历过很多事情。”

当萨列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他并不是在否定那一切——莫扎特经历过的那一切,他们正在讨论别的问题,或者说这句话仅仅缘起于莫扎特的一句抱怨。他们呆在一个古希腊样式的庭院里面,面对着正中间的大理石喷泉。莫扎特坐在台阶上,他对于这句话没给出什么反应。萨列里站在台阶的最上面,一根立柱的旁边。

一只蓝色的鸟落在柱顶。

任谁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莫扎特最近有些沮丧,当一些东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的时候那情况会好一些——音乐、舞会、姑娘们,毕竟莫扎特还是莫扎特。

“哼。”隔了好一会儿,莫扎特才给出这么一个回音,活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。

“我并不是想教导您,”萨列里为自己辩解了一下,“您确实没有经历过衰老,也没有经历过遗忘。您太年轻就离开了人世——”

他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,那只鸟突然叫了两声,于是他就停下了。他们已经死亡太久,人世之间的时间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,太多的情感也被时间带走了。莫扎特比萨列里要先到这里,而他们俩在这里都呆了很久了,还有其他人,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,一切似乎与人世没有什么不同,只有走得缓慢的时间使这里不同。

人们对于死后的世界有诸多的设想,萨列里想到那些对于天堂的形容。谁没有设想过呢?在痛苦的死亡之后,走进一个伊甸园。剔除掉人们用自己所渴望的东西给这地方加上诸多的形容词之外,唯一正确的可能就是,他们仍然在死后“活着”。

问题就出在这里。

“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,但是这些现在才找上门来。”莫扎特开口,语气有些委屈,好像被谁给欺骗了似的:“而且您看,它们也没有找上您。”

萨列里抿了抿嘴,回答道:“我只是比您更能适应这些而已。”

莫扎特从台阶上站起来,几步蹦下去,萨列里跟了上去,他们穿过花园,在路过喷泉的时候,莫扎特扑过去,用手堵上狮子嘴里的铜管出水口,然后又猛然放开。

萨列里站在旁边,不慎被溅了一身水。

接着莫扎特看向狮子头底下的水池,水很清澈,他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。

在抵达这里的不知道多久之后,衰老开始降临在他身上,带来一种不能够协调的冲突——他的灵魂是不会变老的,但是他在这里的那个作为载体的躯体开始变老了。

莫扎特对那里的倒影做了个鬼脸,抬头看见萨列里正在用手帕擦衣襟上的水迹。他笑起来,萨列里则做了一个稍微无奈的表情,什么话也没说。

他们从花园的另一个出口出去,那里衔接着一条长长的绿廊。

莫扎特的灵魂始终停留在一个他年轻的时候的模样,萨列里大致能够看出那是他曾经尚在人世时的哪一个年龄,不过他从未确认过。而萨列里的灵魂显出的模样更老一些,那是在莫扎特死亡之后的某个年份中他的形象,他的生命时间比莫扎特长太多,但他的灵魂也没有苍老到他生命终结时肉体的那个程度。

他们现在的躯体并不像人世中的躯体那样紧锁着灵魂,好在灵魂上加上一套肉身的循环。他们可以自由地从中脱离,但是倘若他们想要接触,那就必须呆在这具会显现时间流逝痕迹的躯体里。

“那是什么样的?”莫扎特问道,他踩着石子路上一些特别惹眼的石头跳跃着走着:“您特意提到了遗忘,但每个人都会遗忘。您何必又说我没有经历过呢?”

“那并不一样。有的遗忘是扔进河里的石头,那只是丢了,有的遗忘则像林间的浓雾,当它来的时候,您什么也看不见,什么也抓不住。”萨列里曾经并不是很想回忆这些,特别是他刚刚抵达这个奇怪的地方的时候。当他的灵魂像重生一样降落在死亡世界的大型剧场里的时候,衰老和遗忘和种种一切就都随着他人世肉体的死亡而死亡了。

遗忘杀死了他身上很多的东西,死亡杀死了遗忘,最后他的灵魂活了下来。

遗忘也没能杀死他记忆里的莫扎特。

“如果您实在是讨厌适应这些——虽然我得说,这里时间流淌的速度已经很慢了,您可以从这具躯体中离开。”

“像这样?”

莫扎特的灵魂从他的身体当中飘出来,半透明的,浮在阳光斑驳的绿廊里。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倒下去,走在旁边的萨列里停下脚步伸手扶住了它。那与他一开始见到的样子有些不同了。在这里,一开始他们的躯体的样子都和他们的年龄一样,但无论是在死前的世界还是死后的世界,只要是“活着”,就势必是要承受时间流逝的雕凿的。显然,无论天才或是凡人,只要时间来了,一切都是一样的,时间呈现在每个人身上的衰老都大同小异。萨列里不太适应从这个角度看莫扎特,“莫扎特”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,像熟睡一样,他的胳膊从“莫扎特”背后绕过去,抓着它的手臂,防止它向前或向后倒下。他只能看到一个毛绒绒的金色的脑袋。

“但是这样我就没法做很多事了,就没法骑驴,跟人做爱,吃饭,甚至没法照见自己的影子。”莫扎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灵魂,又伸手去拽绿廊的架子——当然穿了过去。他面对着自己的躯体,打量了一会儿,他从来没有在人世间达到这个年岁,这模样让他感觉陌生,但也并不是不可接受。

“您的灵魂已经能做很多事了。”能够创造音乐,这句话萨列里没有说出来。

“当年您可没这么说过。”

莫扎特几乎是立刻就回了话,这让萨列里沉默了一下,他微微垂下眼睑,似乎在思考这句话里包含的东西。当一个人死了之后又“活着”,在漫长的时间里总会产生一些变化,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思考问题。片刻之后他又抬起眼睛,看向那半透明的灵魂。

“您的灵魂是天才的,是杰作,是音乐,但是在您的灵魂锁在那具躯体里的时候,那具躯体的欲望也同样锁着您,您仍然也是个凡人。”最终萨列里决定这么坦诚地说,这里的时间已经长到他没有什么可以不坦诚的了,或者说,当他见到月光下站在露天剧场中间的莫扎特的灵魂之后,他也没什么好在这上面撒谎的了。

倘若他此刻还揪着那阻碍他的东西不放,那这世界里流动的时间也就一点作用也没有了。

莫扎特在这时毫无预警地又钻回了他现在的躯体里,他先眨眨眼,双手伏在萨列里身上,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,甩了甩头之后才站到一边去伸了个懒腰。他接着开口:

“您的灵魂也挺好看的,只是我以前都没能见到您到了那个年纪时候的样子。一开始还有点认不出来。”

萨列里意识到自己可能仍然被不坦诚所困,就像他实在没法给这句话做出任何回答,他仍然有避开镜子的习惯,照见自己的灵魂这件事情他很少做,他也许知道他的灵魂中也有音乐,但是他的灵魂好不好看实在不是他自己知道的。他认为衰老和微胖称不上是好看,而他的灵魂决定了他年轻的时期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回去的梦境,当他十六岁去往维也纳的时候,一切还未真正展开,而这些,萨列里很怀疑自己是否有一天会忘记它们。

在他想着的间隙,莫扎特已经走到前面去了,他再一次跟上去。

绿廊走到尽头就离开了整个庭园,距离庭园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露天剧场,他们朝那个方向走去。花了很久在平整的草原上行走,这两处建筑都在他们的视线内,但是他们仍然没有到达目的地,只能继续走。等抵达的时候莫扎特已经开始喘气了,而萨列里,他早就开始喘气了,他才是更不善于运动的那个。

剧场实在是他们在这里的生活中能够带来最多乐趣的一个地方。当他们试着在那里指挥,就会有音乐声传来。一开始是莫扎特发现了这一点,然后他去了好多个剧场,就为了在里面指挥,然后听听是怎样的,这也使得他交上了许多朋友,有一些他熟悉,有一些距离他曾在的那个年份不止百年。

他们花了一点时间绕过观众席,到剧场的中心去,那里是舞台。莫扎特走了一会儿,很快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体力没有以前好了,这让他有些烦躁,他的灵魂还是年轻的,但躯体却没法跟上。

有时候这会让他回忆起他死亡之前的病痛,那些他明明处在壮年却虚弱的日子,有时候他什么都没想。

莫扎特不会总是被这些困扰,他只是不太习惯,然后像个小孩子那样为此不太开心,但没有什么能够真的困住他,包括时间。

他走到剧场舞台的中间,手里拿着一根随手捡的树枝,抬手,定格几秒,接着开始指挥。整个剧场立刻都响起了音乐的声音,不是落在纸上的音符,不是某一种乐器的奏响,就是音乐本身,所有的该有的乐器发着自己的声音,所有的音符想着他们自己的存在,然后音乐,从灵魂里发出来,永远不可见,永远不可描摹。萨列里站在一边,看着那些本来空荡荡的剧场座位上,不知来自何处的幽灵们从空气中浮现出来,在阳光下显得不那么清晰,它们都只有很浅的轮廓。

它们都在聆听。

萨列里就站在那里,看着这一切发生,他由衷地高兴莫扎特的天赋在这里永远不会褪去,不会像燃尽的油灯那样骤然熄灭——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是一样情形。

他曾经束手无策地呆在他的家里,他的书桌前,他的天赋被那林间的迷雾侵袭,然后在某一天冲他挥挥手,离开,啪地一声关上了门,就像蜡烛啪地一声熄灭那样,留下他和他仍然空着的乐谱。

他曾经为此难过,但是后来他忘记了。

“大师?”

“嗯?”萨列里回神,意识到莫扎特在叫他,因此回应道。

莫扎特将那一小截树枝递给他,对他说:“该您了。”

萨列里接过那截随手捡的树枝,走到舞台中间去,此前那些幽灵鼓掌了吗?他们离开了吗?他不知道。

他没什么好推脱的。

他当然怀疑过他的天赋,毕竟当有一个天才出现在眼前的时候,不怀疑自己也是很难的一件事情。有时候他也想过是否因为这样的怀疑最终才使得它离开了他。但那遗忘也可能只是衰老给人带来的馈赠而已。

莫扎特当然没有乖乖地站在那儿,他跨步走到观众席第一排正对萨列里的位置坐下,萨列里发誓他看到那里原本坐着的两个灵魂被莫扎特坐散了。

但他什么也没说。他深吸一口气,抬手,开始指挥。

属于他的音乐奏响。

萨列里看到那些幽灵的轮廓,听到声音,闻到空气中晒过的草丛和石块的气味。

他看到莫扎特。

他们在剧场里呆了很久,他们平时总是在这里呆很久,要么就是呆在房间里写乐谱。有时候萨列里会去见见他的学生们,或者是他的学生们到他家拜访。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无论是建筑还是园林都总是美的,也许是对他们为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美的嘉奖。

他们一直呆到日落时分。红色的云大块大块地团在一起,像被落日溅出的颜料所染,深蓝色从天的那一边逐次推过来,直到红色从天上离开为止。莫扎特临时打算去附近一座山的山顶,尽管那上面只有碎石和野草,反正他只是想登高远眺一会儿。萨列里本打算回去进晚餐,尽管进食对于他们来说——对于已经死去的人来说——并不是那么重要,但是他们仍然都保留着这些习惯,为了享受,或者为了其它。

他犹豫着,站在山脚下,莫扎特正像只蜜蜂一样绕来绕去,打算找一条看上去容易些的上山的路,这山上有许多石块和陡峭的地方,又没有多少树以供攀缘。最终,在莫扎特愉快地表示自己找到了一条路的时候,萨列里决定放弃回到他自己的住所这个主意。

他们花了不少的时间爬山。尽管那是一条相对平缓的路,但是仍然有不少陡坡。走到半山腰的时候,萨列里就提出了休息一下的建议,他已经不再年轻了,也有些缺乏运动。

“您也坐会儿吧。”萨列里劝莫扎特道。

他坐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,任由石头上的灰尘沾到他的绒裤上。这条路有的地方甚至陡峭到需要攀着旁边岩石才能继续往上,他们都为这临时行动而气喘吁吁,感到疲累。否则萨列里并不会不顾形象地坐在这块石头上,他的躯体的年龄不允许他死撑着,更何况这里也没有什么别人需要他保持一下礼仪。莫扎特正绕着一棵树打转,好像他没累似的。他对于疲累感的过快增加而感到不满,想着倘若他能放弃这累赘,很快就能到达山顶了。萨列里没有接着说什么,他抬头看天空,晚霞退了大半,像是正在奏谢幕前的最后一首曲子。晚风贴着他的皮肤吹过去,当他收回视线去看莫扎特的时候,发现他也在安静地看着天空,靠着树干,把双手背在腰后,他金色的头发和他的眼线在渐暗的光线中变得柔和。

有什么声音在空气中响了一下,他们都收回视线。

“那是什么?”莫扎特问道。

萨列里想了想,不确定地说:“……一个音符?”

“来自哪里呢?”

“不知道。”萨列里轻轻摇了摇头,有某一个答案离他很近了,但他抓不住。

他们重新上路。后一段路有些地方比前一段路更加难走,它对于萨列里来说难度要更高一些。萨列里希望自己能在山脚下选择了回到住所去,吃一顿晚饭——即使那没什么用,美食也是享受。即使他坦言能够适应自己再次经历衰老,也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被躯体的疲累感拖得气喘吁吁的体验。

莫扎特率先一步跑到了山的最高点,他站在山顶的空地上喘气,萨列里过了一会儿也终于走到了平地上。这里除了碎石和杂草丛,还有一处废弃的小型神庙,那看起来破败现实又充满神秘感,也许月光会为此处带来神谕,某位祭司用古语念出它。但是这里谁需要神谕呢?山顶上的风比下面更大,入夜温度迅速下降。他们都有些喘气,但没有人出汗——这里的躯体的新陈代谢实在是太缓慢了——因此也没有人觉得凉。

萨列里注意到一只蓝色的鸟,它停歇在神庙垮塌的台阶上,一动也不动,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。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,一点颜色也没剩下,月亮升在空中,月光让蓝鸟的羽毛发亮。他不能确定这只与庭园中的是否是同一只,但它们有着一样漂亮的蓝色羽毛,一样的毛绒绒,这让他多注意了这只鸟一会儿。

莫扎特回头注意到他正看着神庙的方向,歪着头问道:“您在看什么?”

“那里,那儿有只蓝鸟。”萨列里抬了抬下巴,示意了一个方向。

他们并排站着,莫扎特微微向前倾身,顺着那方向看过去——

“真漂亮。”他发出一声感叹,接着他快步走过去,在他碰到之前,那蓝鸟就先飞走了。

“嘿!别走!”

莫扎特伸手试图去抓它,但没抓住,他把手收回来,发出一声遗憾的气音。他顺着蓝鸟飞的方向看去,先是平原,接着是一条没头没尾的河流,河流的另一岸有一片树林,在树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黑夜里发光。

“大师!”莫扎特伸手去扯萨列里的胳膊,他仍然习惯在有时这么称呼:“您看那边——”

萨列里顺着莫扎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,那里有一小片发光的树林——从他们这里看确实是很小一片。

他们从未在这世界里见到过这样的景象,那看上去真像是某种神谕降临于此。树冠在夜晚呈现着黑色,蓝色——或者白色——的光从叶片的缝隙中透出来,从树与树的间隙中透出来。在此之前,他们从未登顶过这座山,也从未看到河的对岸。有好一阵他们都没有说话,萨列里在心里疑惑那是什么同时也为那景象感到震撼,而莫扎特,他笑了出来,张开双臂,眼睛盯着那发光的地方,就好像他知道那是什么一样。

“这里是奥林匹亚——”

他无端地这么说道,萨列里把视线投向他,想听听是否有什么下文。但莫扎特他就保持着那姿势,像在等待掌声与喝彩一样,在夜色下一动不动,用余光瞅着萨列里。

有什么声音,凭空地再次响了一下——那是一个音符,很轻,立刻就被风吹走了。

萨列里断开了眼神的接触,环顾四周,接道:“这里不是奥林匹亚山,那山在人间。”

莫扎特收回他的动作,表情上写着他内心的一些失望,萨列里扭过头,看向发光的地方,他隐约猜到莫扎特想要说什么,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稳妥的话语。当莫扎特突然转身面对他的时候,萨列里为这突然的变故而有些吃惊,下意识地也转过身去。他们再一次面对面了。

在来到这里之后,他们有很多机会面对面,但是单单只有这一次,让萨列里想起了告别时的场景。

“您觉得众神都干什么?”莫扎特突然发问道,然后他自己接了下去:“他们整日吃喝,斗殴,zuo爱。”

萨列里有些愣神,接着莫扎特笑起来——不是大笑或者为了讽刺的笑。

“我们都是神。”

他这么说道。

也许有神论者会为此感到不满,萨列里这么无关紧要地想道。但事实上,情感在霎时间袭击了他的灵魂,他没能分辨那究竟属于现世的名词中的哪一个,也许没有确切的名词可以指称某一瞬间的情感。空气中响起了极重的几个音,接着又归于平静了。

“噢,”萨列里接着说起了另外的事情:“在希腊神话里,英雄籍由死亡成为神。”

那地面上的光安静地使月光灰暗,一切的声音只有风,风从草丛里游走而过,从废墟中穿梭而过。

莫扎特正轻声地跟着刚才的那几个音哼着不明的乐段,听到这话他停下来,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,表情又变得很不屑。

“所以我死后那些王公贵族又开始捧我啦,”莫扎特低下头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块,“什么神童,什么天才,吧啦吧啦的,也都回来啦。怪不得那些人总说‘哦,是死亡成就了莫扎特’!那是因为我活着的时候总是因为没有演出而没钱花!”

他们还是面对面站着,于是那小石块滚到萨列里的脚边,他垂着眼看着它,莫扎特继续说下去:

“那些人一会儿把你捧得高高的,一会儿又把你狠狠摔在地上,但是在你死了之后,突然就被捧到教堂顶上去啦。”

莫扎特模仿那些人的样子,还特地模仿了口音,表现得极为夸张。

萨列里几乎要被他的动作逗笑,但是这里面的事情又让他实在没法畅快地笑出来。于是他只是抿了抿嘴,在莫扎特停下来的时候说道:

“死亡不会使英雄具有他们不曾具有的伟大,死亡也不是你举世闻名的原因。”

死亡只是一件普通的事,人们最终都会走向坟茔,死亡只是一个契机,一条河流的尽头,平淡无奇。只是因为它向人们展示着失去,于是人们在恐慌中才看到了腐朽躯体中发光的东西。伟大和辉煌从来都不来自死亡,死亡仅仅是一束白色的光,聚拢在此处,让人观览而已。

死亡不会使他们具有伟大,他们的伟大来自他们的灵魂。

但他们没有就死亡的问题再讨论下去,没有谁想再回到灯烛熄灭的那个夜晚。

莫扎特撇了撇嘴,为那些过往翻了个白眼。他侧过头去看向那发光的地方,萨列里则直接转过身去,不再与莫扎特面对面地站着。

他们在这破败的神庙边又站了一会儿。

“您觉得那是什么?”

“不知道,以前从没见过。”

“我提议我们等到白天就立刻去看看,那看起来像某种奇迹。”

可是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像奇迹,萨列里在心里想。他不知道莫扎特是否忽略掉了那有时突然蹦出的音符,又或者他不打算追究这件事情了——萨列里觉得莫扎特应该会对此事感到好奇。

萨列里答应了与莫扎特一同前往河对岸,看看那到底是什么,他自己心里也有所好奇。

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,萨列里先转过身向来路走去,接着他听到空气中响起了一个轻快的音符。

他疑惑地回头,莫扎特背对着他,看向那片光,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,回过头来,冲他微笑了一下。

最终他们从山有光的那一面而不是原路下去,接着又在山脚绕了小半圈,从剧场旁边经过,然后走另一条石子小径回到花园,喷泉仍在喷水,一半的水盆被笼在阴影里,另一半被刷上了银色。他们在聊天的台阶处分别,各自去往各自的方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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